星期五, 二月 27, 2009

少年噶玛巴在楚布寺时的几个小故事

噶玛巴住在楚布寺措钦大殿二楼靠北的一间大屋子里,很长的窗户上紧紧地拉着金黄色的绸缎帘子,因为朝阳,高原终日的阳光将这间大屋照耀得金碧辉煌。窗户对面是一排藏式长柜,里面安放着许多精美的小佛像。这之间最里头摆着一张藏式的雕花木床。这是噶玛巴的座位,也是他夜里休眠之处。在床的右边,悬挂着一张很大的前世噶玛巴的照片,神情与这一世的他惊人地相似。还有一尊约一米高的铜制镀金的文殊菩萨塑像,藏语称之为“绛白央”,是无上智慧的化身。噶玛巴平时总是盘腿坐在这张床上,学习,或者接见来访者。

他平时总是只能待在他的屋子里,旁边总是站着一群大他几十岁的喇嘛。他是不能随便出去的,最多也只是在门外的阳台上走一走。如果他要下楼,那是举行法会或沿转经路转经,或去拉萨的时候。法会倒是挺多,但也只是从这间大屋子到另一间更大的屋子,从这个座位到另一个更高的座位,而且在那个座位上,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,可以喝茶,但很少可以吃东西。就是吃点什么,也只是一碗用酥油、人参果和葡萄干拌的米饭。至于去拉萨,一年也就几回,一般都是参加统战部和佛协的会议或新年的茶话会。

所以,噶玛巴最开心的是沿着寺院的转经路转经。虽然还是前呼后拥的,法号声声,燃香袅袅,但蓝天白云,群山河流,还有转经路上密布的修行洞穴,那是他的十六个前世们闭关修行的地方,虽然小得仅容他一人,但却是他的精神最自由的安身之处。所以他总是慢慢走着,环顾四方,脸上浮现着轻松的笑容。有一次,噶玛巴走在转经路上,突然向着天空磕头,神情里有一种难得见到的喜悦。当他行罢礼拜,随行的僧人们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缘故,噶玛巴眼望空中说,刚才见到古汝仁波切了(莲师)。又有一次在转山的时候,在某一世噶玛巴修行的洞穴旁,噶玛巴手提袈裟上绛红色的披单,在一块石头上飞快地画了几笔,然后继续转经。走在后面的僧人凑近一看,石头上竟凸现着藏文的“噶玛巴千诺”(其意为:遍知一切的噶玛巴,请护念我!)的字样,是红色的,在阳光下十分醒目。僧人们都又惊又喜,生起无比的信心。

1998年5月初,楚布寺的元老珠本仁波切圆寂了。1980年,为了修复噶玛噶举在文革中被夷为平地的祖寺,他受十六世噶玛巴委派,从位于锡金的绒定寺重返西藏,率领僧侣和百姓们重建寺院。许多牧人和农民献出了他们生活的必需品,如牦牛、马、酥油、糌粑等,珠本仁波切和僧人们视之为珍宝,转换为建寺之用,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楚布寺就是这样修复起来的。然后是塑佛像、绘壁画、请法器、缝法衣、购经典……。1992年,当十七世噶玛巴在楚布寺坐床之时,寺院已颇具规模,珠本仁波切告诉人们:“以我个人来说,我认为我的工作已近尾声。我至少已重建了楚布寺的一部份,现在可以安心地把楚布寺交还给噶玛巴了。我不理会我的健康、视力或生命,我的任务已完成……”。

当他圆寂后,寺院全体僧人举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特殊法会,逢“七”则由噶玛巴亲自主持。噶玛噶举及藏传佛教的重要上师、大禅修者波卡仁波切也专程赶来。“荼毗”大典的前一天,珠本仁波切的古栋(法体)被恭迎至大殿,波卡仁波切和堪布、喇嘛们用藏红花水为法体净身,又为法体穿上法衣、戴上五佛法冠、双手结曲加法印,安放在一特制的木龛内。而在与噶玛巴的住所相连的大殿二楼的平台上,已用泥土和石头垒起一座被称为“古栋布康”的宝塔状香炉,四方各有一小门,顶上四周环以彩色围幔,以示庄严的坛城。

6月30日这一天,天空布满阴郁的低云。从附近乡村甚至拉萨涌来许多手捧哈达的信徒。上午9时半,噶玛巴亲赴大殿迎请法体。接着由噶玛巴和波卡仁波切领行,数十名重要喇嘛手持燃香,十名僧侣吹响法号,十名僧侣手提香炉,十多名僧侣抬着安放法体的木龛缓缓上楼,在低沉的诵经声中绕坛城三圈,而后将法体恭敬地抬入“古栋布康”内,并覆以红色华盖。这时候,有许多人不禁低声哭泣。

噶玛巴神情凝重地端坐在仪轨所规定的方位上,主持荼毗大典。在另外四个方向也各有一位喇嘛主持进行不同的修法。法会是“希结旺擦”四种火供中的一种:“希瓦”火供。也就是说,由这一火供体现“息”、“增”、“怀”、“诛”四种成就中的“息灾”之功德,从而为珠本仁波切在融入法界的过程中消除所有的障碍。火供供品有各种粮食,如青稞、大米、豌豆、黑芝麻等;各种干果,如红枣、桃干、核桃、桂圆等;以及吉祥草、酸奶和大量的酥油等。约四个小时后,修法暂告一段落。噶玛巴更换法衣和法帽,离开法座,来到“古栋布康”前,与其它四位主持喇嘛各立一方,一边诵经一边点燃火把,放入“古栋布康”内,继而返回法座,用长柄铜勺将所有供品一一舀起再倾入一铜盆中,再由僧人将铜盆中的供品与酥油、柴薪一起加入“古栋布康”里,顿时火焰冲天,所有信众排着长队右绕祭坛,供奉哈达,人群中又是一片低泣声。

这时天降细雨,在悠长而低沉的诵经声和法乐声中,仿佛上天有知,也在为珠本仁波切的离去而落泪。噶玛巴一丝不苟地在凄风苦雨中坚持修法,整整一天既不休息也不进食。坐在一旁的我们又冷又饿,中途还跑到寺院附近的茶馆喝了茶,吃了面,才又去看那漫长的法事。而噶玛巴还是那样精神抖擞、全神贯注,全然忘记了寒冷和饥饿,忘记了雨水的浸淫和修法的疲劳,示现了与他13岁的身体并不相称的菩萨道精神。

直至下午6时半,法会圆满结束,“古栋布康”余烟缭绕,那是珠本仁波切已化作轻烟,升向遥远而无瑕的净土……

噶玛巴的力气很大,休息时候他喜欢和身边的喇嘛们比试手劲。每当这时,他的老侍者珠那喇嘛就会赶紧拿来一张金黄色的绸巾,放在噶玛巴的手上,然后再请他跟人扳手,以示尊敬。但噶玛巴往往在老侍者还没取来黄绸巾,就已经开始比赛了。被他叫来扳手的喇嘛,并不敢真的用劲,一个个诚惶又诚恐,这样虽然总是噶玛巴大获全胜,他却很不过瘾,而珠那喇嘛更是又不高兴又不好言语。不过,喇嘛们说,真用劲扳手,他们也很难能赢得了噶玛巴的。

有一次,从台湾来朝圣的信徒送给会说汉语的僧人格列一支很漂亮的笔,格列不想自己留下,他想把笔献给噶玛巴。寺院里的僧人都这样,有了好东西都想献给噶玛巴。格列就去见噶玛巴,直接把这支好看的笔双手奉上。噶玛巴正要接过,老侍者珠那喇嘛埋怨道,怎能这样?并取来一张纸巾仔细地把笔擦了又擦,再双手奉上。这下噶玛巴不高兴了,他不接,只是用他的大眼睛瞪着珠那喇嘛。

年迈的珠那喇嘛十分瘦小,充满爱意的目光时刻追随着噶玛巴,很像是尚未成人的少年活佛慈祥而一丝不苟的母亲。噶玛巴与他的感情很深,一次法会上,我亲眼看见在法号声中迈入大殿的噶玛巴,突然一把抱起腿脚不便的老侍者,大步穿过盘坐于长垫上的众僧,径直走向高高的法座,所有的喇嘛都笑得前仰后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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